“做媽媽唔可以太貪靚”

2013年1月31日

           懷孕第8周的時候，我首次穿上了孕婦褲子。那天天氣特別好，我在中午時分出門，從家中步行至銅鑼灣。陽光下，微風里，我竟然獨自一人，邊走邊笑。哇哈哈！原來這褲子穿在身上是這麼舒服的。哇哈哈！款式挺不錯呢！哇哈哈！人生可能只有短短10個，20個月……才會穿上這些有代表性的衣服。好感動啊！哇！若不是做了媽媽，才不會有機會穿呢！好有特權喔！好令人自豪喔！怎麼以前從來沒有盼望過穿這些衣服的呢？

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了一段時間以後，朋友們紛紛和我說，“哎唷，你不要以為只穿那短短10個月。生完孩子，你千萬不要把褲子送人，你可要穿上好一段日子呢！身形要等好一段時間才會收復呢！”；“生完孩子兩年了，我到現在有時候還穿呢！好舒服。”；“你以後要忘記比堅尼泳衣……”我覺得被人潑了一盆冷水。喔！不要緊。我自我安慰。有得穿好過沒得穿，那些聖誕節在美國買的孕婦裝，款式好，彈性足，一點也不像孕婦裝。

有一次和一位中學同學吃飯。她和我說“做媽媽唔可以太貪靚”。 此話從這位媽媽的口中而出，嚇了我一跳。 因為和我講這句話的，是我中學時期全校數一數二的美女。到現在，她還是個美女。每當朋友們講起她，不論是男的，還是女的，一般都會附帶一句“很漂亮的那個，是嗎？”“她到現在還是很靚。”是是是……這位美女現在和我說 “做媽媽唔可以太貪靚”。她的意思不是說生了孩子，就可以不顧儀表，而是自己的外表比不上孩子的健康、幸福重要。看着我面前的這位美女媽媽，聽着她的這番話，想起我們以前一起逛街、拍照留倩影的日子，我有一些感動。

心跳

2012年11月

“……撲、 撲、 撲、 撲、 撲、 撲、 撲、 撲……”

你的心跳是多麼強而有力地在告訴我，你雖然幼小，卻擁有着無比的活力和自己的節奏。聽到你心跳的那一刻，世界好像停止了運轉，一切的聲音都立刻收小至無聲，身邊的人都消失了，整個空間和時間只剩下你的心跳聲和我的呼吸。

這個以客觀角度聽來像打樁機，一點也不悅耳和和諧的心跳聲，在媽媽耳中，是世界上最奇妙和令人安慰的音樂。我沒有想過，第一次看醫生，就聽到你的心跳。醫生對着超聲波的螢光幕，指手畫腳地講解着哪一部分是你的頭，身體、手手和小腳，你的身長多少多少，我甚麼也看不清，聽不進，我一早已經沈醉在你的心跳中。在她還沒有放大超聲波的影像，擴大你的心跳聲給我聽以前，在渾沌的影像中，我一眼就看見你那顆在跳躍的心。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在我面前跳躍的心，但是我知道這是你的心和靈。

那一剎那間，我也看見了宇宙的創造。頭腦上，我知道人的生理發展是從上到下（Cephalocaudal)，中間到旁邊(Proximodistal)，所以你的中央神經系統和心臟會在胚胎期最早發育。如今，我親自參與這個神聖的創造。我分辨不出你的小腦袋，但是你的心抓住了我，並告訴我甚麼是 “一生的果效從心出發“，”你要保守你的心，勝過保守一切“。 因為這是一個神聖、奇妙可畏的創造。

很難想像，在我的身體里，竟然有一個和我心跳速度不一樣的生命在形成，清清楚楚地告訴我，你的生命成長雖然依靠我，你卻已有上帝所賜的寶貴禮物──自由意志。孩子，你慢慢來。你的成長，媽媽不能夠控制，你絕對有你自己的自由和主權，及生命的軌跡。媽媽能夠給你的禮物，是做好自己，做一個生命有成長的母親，並尊重你的生命，保守你的心。

存在（5)：大時代，小故事

2013年1月3日

在剛過去的聖誕假期間，我聽了很多在大時代中的小故事，也聽了一個使我流淚的真實愛情故事。這些故事， 對於我來講，百般滋味在心頭，像是看了幾部好像1942般大製作的電影，卻比1942更貼身，因為我的長輩們都是那個時代的人；這些回憶，對於他們這一代的人來講，卻看似平凡無奇，順手拈來，如鄰里家常事。如齊瓦哥醫生的故事，在前蘇聯的鐵幕統治下，只是社會的一個縮影，卻驚動了西方國家，為巴斯特納克贏得了1958年的諾貝爾文學獎。

看似平凡的背後，也充滿着淡淡的唏噓。一晃幾十年，人生的交錯平行線，數不清，理不順，剪不斷。 昨天、今天和明天，都壓縮成沙啞的幻燈片，笑中有淚，淚中有恨，恨中有情。畢竟，向我說故事的其中一位叔叔，當年在長達10年的文字獄中，曾經兩度嘗試結束自己生命，還失去了很多親人。在一陣陣的談笑風生中，也隔雜了一句句的“不講了”，和一聲聲的嘆氣。很難想像，那些講得我們哈哈大笑吃老鼠、吃刺蝟肉的故事；那個在足足半年沒有油水入口的日子以後，第一次吃了肉片狂瀉的夜晚；做獄醫的經歷；在美國尋求政治庇護，在猶太法官面前，以猶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故事，說之以情，動之以理的自我辯護 ...... 在當年，是怎樣的一回事。

自我懂性以來，就很喜歡聽這些故事，百聽不厭。人漸漸大了，我開始明白，自己可能在下意識里，一直在尋找人性中美好的一面。在這些長輩的身上，我看見了活生生的人和充滿男人味的男人。 時代，奪去了他們的青春，蹉跎了他們最美麗的年華；時間，卻沒有奪去他們生命的光輝。這些出身於上海名門的叔叔，當年雖然失去了一切（事業、家庭、愛情），到現在還是兩袖清風，卻依然談吐優雅，有情有義。對著我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後輩，他們以最真誠的心來招呼我。這個世界很荒謬，也很奇妙。兜兜轉轉幾十年，前前後後坐完文字獄，他們竟然都在紐約遇上了。文革前的友誼，現在變得更堅固。在一張張滿佈歲月痕跡的臉上，還能清晰地見到年少時的爛漫。看着他們興高采烈地互相分享交流着他們喜歡的古典和現代音樂，我看見了年輕時的他們，現在的老小孩。

化不開的情，揮不去的義。荒誕的時代、荒廢的年華、無悔的人生。

祝，老來安好。

願，有一天，我能把這些凌亂的故事整理一下，紀錄下來。畢竟，這也是我的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