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2月25日星期二

一個四歲小女孩的生存之道



201429
           過年前後有很多機會和夫家的親戚碰面,也是一個機會讓小朋友們聚一聚。其實,夫家那一邊除了易易以外,就只有大伯的一個女兒,今年四歲。姪女自從易易出世以後,每次看見易易,總是很親切地叫易易“細佬,細佬” 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吃團年飯的那一晚,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易易身上,爭着抱易易,又稱讚他乖,吃米糊吃得又快又乾淨。平時被人標簽為“唔乖”、“ ”的姪女有一點不是滋味,雙眼瞪得大大的,看着我們。大人們也趁機在一旁故意笑話說,“你睇 易易幾乖,乖過你幾多?”“我抱易易,唔抱你。”“我帶易易返屋企,唔帶你。”面對這些玩弄式的威脅,姪女扁嘴了。到她爸爸抱易易的時候,她大叫“唔准抱”,還拍打她爸爸,不過她的抗議無效,被忽略了。她倒也沒有大吵大鬧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小孩子不記仇。到了年初一,她依然歡歡喜喜地迎接易易,還封了紅包給他。這一天,她改變了策略。一方面,她幫我餵易易,另一方面,她開始學習易易的表情和肢體語言。易易仰臥在床上伸腳,她也伸腳。易易伸手摸她,她也摸易易。易易吃拇指,她也吃拇指。可是,大家對於她這一系列的動作反應並不熱烈,還指出她已經不是嬰兒,吃手指頭很髒,等等。她沒趣地繼續吃,沒有回應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年初二,我們在易易姑姐家里聚會,她又改變了策略。這一次,她加入了大人的行列,他們怎樣哄易易,和易易玩,她也照樣畫葫蘆。祖母唱甚麼歌,她也跟着唱。我趁機告訴她,“嬸嬸認識一個四歲的小女孩,她的爸爸媽媽帶着她和弟弟去外婆家拜年。她看見大家都圍着4個月大的弟弟,逗他玩,逗他笑,便大哭了一頓。 而你沒有哭, 還懂得和“細佬”玩,又餵易易吃米糊, 又封利市給他,其實你真的很乖。”大家也跟着說,“其實都算乖。”她沒有正面回應,繼續和易易玩。但是,她已經開始找到她在這個互動群體中的另一種生存之道,即是,她可以做一個和大人合作的小朋友,也可以真心地愛惜“細佬”,更可以贏得大家的稱讚和重視。
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一個心理需要,在不同的群體中訂立自己的位置。小時候,我們需要知道自己在父母和其它長輩心目中的地位。大一點的時候,我們需要知道兄弟姊妹,同學、朋友和老師怎樣看我們。隨着年齡和身份的增長,我們會繼續延伸我們在不同群體中,甚至是在世界里、宇宙中的位置。我是誰?我的存在重要嗎?我對這個世界有甚麼貢獻?
姪女不是不疼易易。只是,她也是一個小朋友,她也需要別人的呵護、重視和尊重。姪女很聰明。她的彈性很大。她很快便找到一個正面,有建設性的方法來面對來自易易的競爭。就算不是親兄弟姊妹,有群體的地方,就有競爭。有妒忌心,是人之常情。在中國文化培育下的父母,我們慣性地用比較,威脅、恐嚇和羞辱的方式來對待小朋友。這種環境會為小朋友的適應增添難度。不是每一個小朋友都會以正面堅強的態度,和靈活的方法幫自己找出路。面對一些反應強烈的小朋友,我們需要幫他們找到他們的特殊位置和生存之道,使他們建立安全感。
我是誰?我的存在重要嗎?我對這個世界有甚麼貢獻?如果我不摹仿嬰兒的可愛,會有值得人留意、欣賞,屬於我、獨一無二的可愛、特點和貢獻嗎?如果我不嘈鬧,會有人重視我嗎?

呼吸


2014220



 
媽媽喜歡聽創造的聲音。
當你還在母腹中的時候,你的心跳在我漆黑一片的身軀里,溫暖了我的心,震撼了我所有的感官系統,讓我和創造面貼面。現在,在漆黑一片的夜里,你的呼吸聲使我的心得安寧。
你吸短呼長的聲音, 沒有華麗的旋律, 只有生命最基本的調子,在黑暗中把創造的奇妙無限擴大。
每一呼,每一吸,你都給我安慰,讓我知道你很好。你,依然活着。這是生命最大的奇蹟。
媽媽沒有絕對主權引領你的人生,也沒有能力掌管你的生命。 我已經很滿足,因為你的存在是實實在在的。
最原始的聲音,不停地重重複複,夾雜着生命源頭的奶蘇味,訴說着永恆不變的真理,生命就是呼吸。 媽媽在這里祝福你,希望你不僅是活着,還要活過。

2014年2月4日星期二

目送



2014110

易易這個星期開始意識到甚麼叫做爸爸媽媽會離開家了。他也開始有了物件恆存這個概念。以前我們離開家的時候,在大門口和他拼命揮手說再見,他瞅也不瞅我們,只管自己東張西望的。
這個星期,他開始目送我們離開。
不論是躺在客廳的地板上,還是被菲傭姐姐直抱着,他都會不停地看着我們,直到我們消失在大門後。偶爾我從大門後偷看一下,發現他還是在盯着門口看。偶爾我又突然從門背後跳了出來, 和他玩幾次躲貓貓,他對着我哈哈大笑。昨天,當我對着躺在地上的他揮手說再見的時候,他也在有意無意地揮動一隻小手。今天,他被菲傭姐姐直抱着,一聲不響地目送我和爸爸離開家,小身體向前撲了三次,臉上甚麼表情也沒有。
他的目送令我這個感性的媽媽很不捨得離開家,我也很享受被他目送。每一次的再見都要花上好些時間。因為我知道,他很快便會長大。他很快便會頭也不回,背着我說一聲媽媽再見,或者是含糊尷尬地看一看我這個老土的媽媽,便飛快地跑進學校里去了。 很快,他便會告訴我不要送他上學。很快,他的聖誕節、平安夜、新年、生日都會和同學、朋友、女朋友、另一半和他自己的子女渡過。人生幾十年,不論是過去或是未來,都是一晃眼便來,一揮手便過去。
龍應台在《目送》一書中有一句話:“有些路啊,只能一個人走,我慢慢地、慢慢地瞭解到,所謂父母子女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,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”現在是他目送我。以後,有更長的日子是我目送他。這是作為父母一個很難學的功課。還是趁現在好好享受被目送吧。我這一生人, 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恆久而不帶壓力地目送過。易易的眼神,熱情而純潔,清澈而專注 。不貪婪、不苛求。

你是我生的

2014年1月25日



母親終於在13年12月20日回了紐約。這一次我生易易,母親在香港住了6個月,是她去了美國以後,在香港住得最久的一次。

20號的一清早5:30分,她便起床了。整理了最後的行裝,檢查了所有的證件,梳洗乾淨,便準備出發了。易易也一早醒了 。6點正,母親依依不捨地和易易說再見,整整10分鐘。“BB,外婆要走了”,母親邊說邊捉住易易的一隻小手。“BB, 外婆明年來看你。明年你會走啦!”,母親捉住易易的另一隻小手。“BB,外婆不捨得你。”母親又捏着易易的小腳

雖然易易聽不懂母親在說甚麼,平時也好像不懂得甚麼是再見。那個早上,他好像意識到有一點點的不尋常。他很安靜地看着婆婆很久,聽着她的道別 ,看着她從他的視線範圍慢慢消失。

到了機場,辦好登記證和一切手續,母親和我隨便找了一張長凳坐下來聊天。和往常一樣,母親叮囑我要小心身體,好好照顧BB和老公,讀書不要太用功,晚上早一點睡覺。

接着,母親突然說 ,“和易易說再見,雖然我很捨不得,我也不會想哭。但是,要和你說再見,我卻想哭了。”

“為甚麼?”,我問。

“因為你是我生的,是我一手一腳養大的。易易不是。”

“喔!”。 那一刻,我有一點發呆。